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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空掉的那一夜,周琨钰一个人坐在办公室。俞怀远走进来, 递给她一个红豆面包、一盒牛奶:“忘掉那个孩子。”

他的语气很平稳。

周琨钰接过, 俞怀远在她身边坐下, 撕开红豆面包大大的咬上一口:“忘掉那个孩子,吃好你自己的饭, 睡好你自己的觉。等下一次拿起手术刀的时候,手不要抖,心也不要抖。”

“把这些全部吃完,不然,不放你走。”

周琨钰一口口把红豆面包往嘴里塞,觉得糊在嗓子眼,又用力吞一口牛奶。

直到俞怀远站起来,拿走她手里空掉的包装:“好,你回去吧。”

路过洗手间的时候,她在门口站了半分钟,细瘦的手指紧攥成拳,然后一脸平静的走进去。

把方才尽数堵在嗓子眼的红豆面包,哇地一声全吐了。

她漱了口,又洗了手,一脸平静的走出来。

走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医院超市,又给自己买了个红豆面包,坐在超市门前的长椅上。

她记得那天风很大,深秋的夜里刮着西北风,不断从她身后吹来,把她的黑发往前撩,以至于大口大口吞咽红豆面包的时候,不断咬到自己的头发,又被她伸手揪出去。

她狠狠动着后腮,在心里对自己说:周琨钰,要是再吐了你就给我滚去辞职。

有人站到她面前,很轻的叹了口气。

她抬眸,是俞怀远。

俞怀远放低了声音告诉她:“我有一个玻璃罐子。”

后来,周琨钰也有了个像她恩师一样的玻璃罐子。对离开的那些人,她不记名字,用张空白细长的纸折颗星星放进去。

合上盖子,就忘掉。

不是什么浪漫情怀,而是面对死亡,是每个医生的必修课。她从前不曾失眠,失眠,是从知道周承轩的某件往事开始。

所以当辛乔来找她,对她说出“问心无愧,夜夜安枕”这句话时,她的眼神落过去。

那张清秀的脸上,一双眸子亮得如天边寒星。

周琨钰的心被刮出了一层毛茸茸的边,不是从辛乔用指腹轻揉她的下颌开始,而是从她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望向这双寒星般的眼开始。

走到玄关,她关了灯,说不上是不想再看那黑白分明的眸子,还是让那双眸闪耀得更分明。

世界是片混沌的灰,就像此刻裹住她们的夜色,她周琨钰藏在里面,周承轩藏在里面,她身边所有的人藏在里面,适应得好似变色龙。

唯有辛乔。只有辛乔。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干净?

凭什么她可以这么干净?

每每对上那双眸子,周琨钰总忍不住问自己,如果辛乔置身于她的处境,辛乔会怎么选、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