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齐皇后亲自来了一趟,却是一身素服,不着粉黛,跪在殿外脱簪待罪。
潜华帝本不想见她,但毕竟是一国皇后,又是他的结发之妻,他不能不给齐皇后这个台阶下,最后他还是出了殿门去,只是站在跪着的皇后面前,沉着脸没说话。
齐皇后见他出来了,叩了首却不起,道:“臣妾教子不严,致使逸儿闹市枉伤人命,惹出祸事,致使天家蒙羞,皇上为难,臣妾羞悔难当,愿辞后位降为庶人,以赎罪孽,恳请万岁恩许。”
潜华帝本以为皇后不过是借着脱簪待罪的由头,给闻逸求情罢了,却不想她竟然半句没提闻逸,张口便要辞去后位,大觉意外,又见齐皇后病愈后方没多久,身形消瘦,一身素衣,竟显出他从未瞧过的憔悴模样来。
潜华帝脸色晦暗不明,却终究没说出什么重话来,只是道:“你是六宫之主,一国国母,后位岂是说辞就辞的,难道是儿戏吗?你先起来。”
齐皇后却仍然匍匐不起,道:“臣妾心内不安,请圣上治罪。”
潜华帝道:“安王已经成人,他今日所作所为,纵有你昔日教养不严之过,可朕一样是他的父亲,皇后若有过,朕岂无过?他自己不听劝诫,咎由自取,惹出今日祸事,朕自会治他的罪,但若因此牵连至你,废了你的后位,只会叫天下人耻笑朕处事不明。”
“你起来吧。”
齐皇后的背脊微微一颤,但还是起了身,她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唇动了动,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潜华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无福,也是天意,皇后病才刚好,朕也风寒初愈,你我都不该太为了不肖子孙伤身,朕要歇了,皇后也回去吧。”
齐皇后沉默了片刻,道:“是。”
潜华帝转身回去了,祥嬷嬷扶着她下了宫门前的台阶,祥嬷嬷叹道:“娘娘怎么也不替三王爷求求情,奴婢瞧着万岁的样子,这次怕是要心狠重重惩治了啊。”
齐皇后怔了片刻,才道:“本宫求了,难道就有用吗?”
祥嬷嬷道:“三王爷毕竟也是皇上的孩子,娘娘亲口求了,未必就没有用,娘娘如今处境本就不好,若是三王爷也有个什么差池,娘娘……”
说着却没再继续下去,只长长叹了一声。
齐皇后毕竟是齐皇后,只就脱簪这一出戏码来说,青岩不得不承认,她仍是绝顶聪明,当断立断的。
不过一夜过去,皇后脱簪请辞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传出了宫去。
大朝上便有朝臣上奏称齐后端庄贤惠,安王一人之过,不应祸及生母,况且皇后已经主动认错,脱簪请罪,皇帝不应将此事追究至齐后与太子身上,后位更是绝不能轻动的。
众臣纷纷附和,此事又传到民间去,也算平了一部分民愤。
很快三司开审,几个负责的官员看着旁边那位宫里派出来督办的郑秉笔,都心知肚明,这案子虽是三司会审,闹出这么大阵仗,但却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毕竟犯了事的是皇子、当朝的亲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谁要是真的信了,那说明脑子多少有点问题。
最后判罚安王倒是赔了那三个监生家中不少财帛,又对其妻女施以重恤,以示安抚,但对安王自己,只是罚了庭杖八十——
这案子拖到最后判罚安王,足足过了大半个月,又有宫里皇后脱簪一事,因此民间非议已经平息了许多,打八十庭杖,若是放在事发当日,也许不足以平民愤,然而拖了这么久以后,那些刺儿头的监生私下里也已经被收买的收买、打点的打点,倒也没人再站出来说什么不是了。
八十庭杖,听着厉害,然而春凳上趴着的可是个王爷,行刑的衙吏心中门儿清,当然是不敢下重手的。
最后那位郑秉笔回宫交差时,潜华帝对这结果也没多说什么,瞧着应当是满意的,只是问他道:“此事事起缘由究竟是什么,安王为何命人无故殴打那三个监生?”
郑秉笔年已过五十,说话有些慢,但言语间却很有条理,道:“回皇上的话,堂审时因顾虑着天家声誉,奴婢与几位大人都并未细究此案起因,后来奴婢私底下使人去查了,据当时在场之人说,是几个监生在街上谈论起万岁晋封修平侯一事,有人说国舅爷也是一道在罕沙草原立下军功的,皇上为何却不晋封他?定是靖安侯有不是之处。”
“又有人说齐家是外戚,圣上器重太子、珍爱皇后娘娘,国舅爷这才得以领兵,其实并无真才实学,在罕沙草原立下汗马功劳的也是七王爷和修平侯,国舅爷并无实功,万岁不晋封他,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