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先前两人的冲突导致的幽暗情绪,渐渐被抚熄平静了,但眼下这种平静到底跟平时不一样。
但到底不一样在哪里,一时他却又说不出来,于是他是敛神入定,开始在脑海之中描绘眼前少女的模样。
“你头发很黑……眼睛很大很黑……衣服……黑色……”
勉强地说到这里,惰变得缄默了。
因为除了潜意识对她全身最特注的“黑”记入脑中之外,他根本难以用言语更细致地将虞子婴的相貌一一描述出来。
“惰,所以说……我们不是同伴。”
虞子婴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平淡的语气不勉带了些许笃定的意味下结论道。
惰听了她那不咸不淡的话,心底似簇了一株火,他睁开了眼睛,极东方式的眼眸微眯眼睫时,眼角轻佻,似桃绯敷靡靡之色,白极接近残酷之色的容颜斯近,他伸手色起她的下颌,目光极其执拗而侵略性地巡视她镇定从容的眉目。
“你便是想让我记住,我会记住的。”
虞子婴看他果然认真了起来,心底小人淡定地撒花,面上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那等你记住再说吧。”
“虞子婴,莫不是……你在斥责我对你不用心?那你呢,到目前为止,你又对谁入了心?”惰似不满虞子婴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他伸出一根手指如冰冷的刀刃一样细致而轻柔地划过她薄薄的眼角,压低声音,像是在她耳边诉说一则秘密一样。
“明明看起来最呆讷而老实的面容,实则内心却比谁都狡诈而充满虚情假义,我虽然不知道你接近其它几个人是有何目的,但一定有其缘由吧,对我相必也是如此,否则凭你那绝决而厌恶分明的性子,哪会轻易同意这三月之行,想必你私底亦是有别的打算……还有今日之事,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故意的吗?”
虞子婴微懵地眨了一下眼睛。
——咦,被揭穿了?
好吧,揭穿就揭穿了,本来之前的一番作派那只是为了表演一出闹掰了之后各自冷静、反省,因距离产生美,再借题发挥,最后重归于好的戏码。
看虞子婴完全没因他的话而产生任何波澜的眼瞳,那一双眼睛极黑,黑得令人察觉不出别的颜色,就像镇静的古井黑潭。
“这双眼睛很美,却太无情了。”惰眸光凉色,喟叹一声道。
无情?虞子婴蹙眉,她自问自已来这一趟已经尽量自然地表示出最大“友好”氛围,但在他眼中,她依旧只是作戏吗?
抿唇无语,她因他的话而开始审视起自己了。
只因她不期然地想起了之前无相曾对她说过的话,他比她更早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若对他们付出的只有虚情,被察觉的话,亦难以换来真意。
没有谁是傻子,亦不是谁都愿意被愚弄,之前无相的办法于她而言只是鸡肋而已,所以她想刷他们的好感之前,或许……该极力挖掘出他们的优点,从心而生地对其产生好感,与其相处。
攻心前,亦必炼自心。
“子婴,你前半生克已忍耐,灭痛灭性,无欲则刚,但实则……祖母却不觉得这样才是解脱,真正的解脱祖母老了,也教不了你了,唯有你自己去悟,去痛,去喜,去哀,去怜,去爱,方能不妄白受这一生的颠簸路途。”记忆中祖母那张冷硬而严肃的面容在说这一句话时,却布满苍桑与心疼。
悟彻人根证大道,宏志方能登云城,悟彻人根证大道,宏志方能登云城,她默念了一句话两遍,心中顷刻间已有了答案。
忆起来到异世之后,她所遭遇的,她所遇到过的人,有过的受伤、遗憾、真诚、炙热、纠缠、痛苦……其实她是有触动有感觉的,但压抑与克制已成了她的本能,已忘记了自己那一颗逐渐苏醒过来的心,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或许她已经做不到了。
“从这一刻起,我也会认真地看着你的。”虞子婴抬起脸,她的眉眼生得极好,是那种精致到恰到好处的长相,或许因为尚含苞末成熟到绽放极至的漂亮,所以给人感觉并不咄咄逼人,反而有一种恬静的感觉。
惰想若世上当真有神的话,创造天女时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的五官和脸作为标准模型,可惜的是她却将这样好的资质浪费了,时常板着一张脸好似一个小老头似地,神色暮霭,堪破世间一切的姿态。
但此时,她的神色眉态间终于有了一种属于她这种年纪该有的稚嫩懵懂认真,她一双黑漆漆如枯井古波的眼底终于除了黑霾重重的“黑”之外,有了别样的生机。
她愿意拿心换心,而不是将他们的一切当成一组数据来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