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地方是李燃安排的,陈见夏紧张得满手冷汗,她知道这顿饭至关重要,大夫和中间人会亲自衡量这件事“值不值得”——患者家属人品如何,情绪是否稳定,会不会因为钱扯皮,会不会做完后因为效果不理想反身举报投诉……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表现,坐在包房里等待的时候,一个劲儿问李燃,到底几个人,分别都是谁,我应该坐这里吗?主位应该留给谁,真的不喝酒吗?……

李燃轻轻地亲了她额头一下,说,你什么都不用说,有我在。

见夏想起那次在“舒叔叔”的酒局里和李燃没能展开的争吵。她无法忘记李燃脆弱的眼神,他问她,你还是觉得我不能保护你,对吗?

她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想要重新回答他。

门这时候被推开,第一位客人到了。

一共来了四个人,他们彼此认识,李燃也在问过名字之后和他的信息对上了号,但直到最后吃完,见夏都没分清他们究竟分别是什么身份。

大概是故意模糊的。

整顿饭陈见夏都很安静,他们知道她是患者的女儿,陪床几天,又焦急等了一个星期肝源,人没有什么精神头,但很有礼貌,温温柔柔的,通情达理的样子。

他们没有半句提到见夏爸爸的病情,只是谈天。李燃和他们聊得很愉快,一度让见夏忘记了他们到底为什么而聚在一起。她默默听着他们聊中国的肝胆外科世界一流,无论科研还是实操水平都极高,因为曾经一度是乙肝感染率高的大国,从大三阳到肝硬化、肝癌的不可逆发展,还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困扰国人。

除了高谈阔论,也听到一些让见夏感到安慰的话:移植技术在国内已经相当成熟,下不来手术台的概率极低,三天、七天内的死亡率也极低,两个月之后才开始增高,三年存活率可以达到50以上,因为技术成熟和配型谨慎,排异反应也没有普通人想象的那么高。

见夏喝了口茶水。她生怕自己追问了,会让他们觉得家属偏执,影响对她的印象。

但其中最晚进门、一言不发开始埋头吃东西的人忽然开口了,说:“但门静脉瘤不一样。我要没记错,舒总之前是肝上长了四颗,血管上麻烦多了,换完三年内死亡率也……最近是多少来着,90?93?复发的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