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军不是没在北边安插眼线探子,但从未获知过北越军中有火器部队的消息,他们唯一所知的信息,就是数日前北边似乎又来了两三千人的援军。但放在南越眼中,这么点援军已经难以影响到战争的进程——当然这种看法是排除了火枪部队的可能性在外。
而这支北越军所出现的位置也并不生僻,按照南越军事前的查探所知,那片海滩面积并不算大,不可能容下大量的部队登陆,充其量也就几千人而已。但不管怎样,南越军都绝不能坐视有一支北越的武装力量从背后威胁到自己,否则即便是打下了山岭防线,也没有办法安心继续往北边进军。简单的权衡之后,南越军中的将领便决定先拔掉背后这颗钉子,再考虑攻打山岭防线的事情。
既然北越军中有火枪兵的存在,深知火枪部队厉害的南越将领便决定不能再小打小闹,而是得大动干戈直接把这个据点给端掉才行。于是南越军营中立刻开始调动队伍,弄得一片鸡飞狗跳。
而海汉军这边的防御阵地上也没有闲着,除了后方正在紧锣密鼓搭建的营地之外,几百名民夫正配合炮兵,将从船上卸下来的数十门火炮装配到炮架上。
这次的炮兵指挥是由颜楚杰亲自担纲,但火炮在进驻阵地之前,却在装配上遇到了小小的麻烦。
陆军所使用的火炮为了便于运输,都采用了可拆卸式的底座,炮身和车架是可以分拆开来,以便于装船运输,必要时也可以不用移动式车架,将炮身直接安装到临时搭建的炮台上进行射击。但登陆时负责卸船的北越民夫显然不太明白海汉的货物装卸程序,将卸下的火炮零配件都混合堆放到了一起,而海汉民团的自用版跟出口北越的猴版在规格上是有些小小的差异,于是炮兵们不得不花时间从滩头上堆积如山的物资中先将规格不同的火炮配件区分开来,再进行装配。
这么一分一装,就多耽搁了至少半个小时的时间,这对于指挥部所制定的作战计划而言简直就是事故级别。颜楚杰将北越方面负责指挥民夫的军官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不得不趁着作战间隙,带了指挥部的几个人亲自上阵,指挥民夫装配火炮。
而相比于其他人的忙碌,已经在此之前出够风头的特战连此时却陷入了无所事事的状况。按照原本的安排,特战连所担负的任务基本都是以敌后侦察、奇袭作战为主,至于阵地攻防战这样的差事,指挥部并不打算交给钱天敦的连队来做,毕竟列阵作战并非他们的特长。
于是在正式的战斗开始之后,特战连立刻便被指挥部从火线上撤了下来,给他们的最新命令就是“休整待命”。
“连长!”
“什么事?”钱天敦看着手上的地图,不用抬头便能听出是高桥南在招呼自己。
“安南人的战斗力远不如我们,指挥部为何让他们在一线作战,却安排我们休息?”高桥南对于指挥部的安排似乎有些不满:“不是应该由我们来展示海汉的武力吗?我认为由我们出战南越军才是最好的选择!对于指挥部的安排,连长难道没有其他想法?”
“高桥班长,作为军人,服从命令就是天职,指挥部的命令,所有海汉军人都必须遵守,包括你我在内。”钱天敦很认真地对高桥南道:“就算你不理解,也必须遵照命令行事!在我们海汉军中,不会有什么下克上之类的做法,如果你有类似的想法,最好也给我早点收起来!你现在的身份是海汉军人,不是日本的幕府武士,搞清楚自己要效忠的对象!”
“是!”高桥南赶紧应道:“我会为执委会效忠一生,请连长千万不要怀疑我的忠诚!”
钱天敦见他态度还算端正,这才稍稍放松了语气道:“在指挥部安排的作战计划当中,我们的任务是在敌后作战,这里并不是我们的阵地。前几天我们乘船南下去侦察的那些地区,才是接下来的目标。”
高桥南眼睛一亮道:“就是说我们还会有别的作战任务?”
“当然。”钱天敦点点头道:“我们这趟出来可不是抓几个舌头,消灭一两支巡逻队就算完事。我们接下来要完成的作战任务,会直接影响到之后的战局走势。不过得等到这里的阵地能稳固下来,我们才能脱身去做别的事情。不要着急,先看看南越军的作战方式,对我们后面的行动也会有好处的。”
根据山顶了望哨的观察,南越大营中这次派出的队伍大约有一千五百人左右,这可就不再是巡逻队的编制了,而是真正的作战部队。但从规模上来看,他们大概仍然没有将出现在东边海岸的敌人当作一回事,或许认为这不过是北越的小股部队又一次的潜入骚扰而已。
而防御阵地这边,指挥部已经安排了北越协从军的火枪部队进入一线阵地。对付毫无准备的南越部队,指挥部认为装备了火枪的协从军已经足以胜任。当然,为了以防万一,指挥部还是在其后方调集了整整三个连的海汉民团作为预备队,如果协从军的作战状况不佳,那么预备队就立刻上前接管阵地。而至于火炮部队,目前还处于紧张的武器装配之中,要稍后才能投入使用。
至于说指挥部向郑柏讨来的一千多长矛兵,在阵地战当中暂时还不会被派上用场,哈鲁恭把这批人都安排到了后方,让他们在附近砍伐树木,准备在滩头建起更完备的营地。双方联军加上民夫一共有三千多人挤在这么一块并不开阔的区域中,要是营地没安排妥当,势必将会给后续的作战指挥造成混乱。
南越这支部队在进入到目视距离之后,也被一夜之间出现在这里的这条防线给惊呆了。但这次的南越指挥官没有再犯错误,震惊之余立刻便派人回营报信,并要求更多的援兵。根据他们与北越多次的作战经验来看,这条宽不及百丈,高不过五尺的防线,恐怕不会像看上去那么容易攻克。
更重要的是,在那道矮矮的寨墙后面,已经打出了“郑”字旗号,说明这支有如天降的部队就是来自于北边的对手。而且对方花费了极大的力气在这里修筑工事,显然没打算亮个相就撤,双方接下来少不了要在这里打上一场了。
“都沉住气,不要慌,一切按照你们平时的训练来做就可以了!”穆夏柏在北越协从军的阵中向他们训话道:“你们接受了最好的训练,有最好的武器,对付这些原始的部队会像砍瓜切菜一样轻松!我对你们的唯一要求,就是听从命令!指挥官下令之前,任何人不得随意开火!”
穆夏柏和冯安楠从驻崖办调到涂山训练营之后,就在营中担任了教官职务,北越受训部队当中的军官,大体上都是他们亲自带出来的人。虽说相处时间不长也没有确认过的师徒名分,并且双方也分属不同的利益阵营,但同在军中生活了几个月,还是有一些战友情谊在的。作为穆夏柏来说,他也很希望北越这支受训部队能够在这次的战斗中展现出自己的水平,打出比较好的战果——这不但是对军事顾问们工作的肯定,同时也会让北越政权今后对穿越集团的军援有更多的信任和依赖。
穆夏柏训完话之后,将郑廷叫到身边:“小郑将军,接下来的应敌作战就交给你指挥了!”
郑廷面色有些惴惴不安,但还是挺胸应道:“穆教官,请贵方为我军掠阵!”
南越的这支军队并没有在外围停留太长的时间,也没有打算继续等待大营派来的援军,其指挥官便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不过在海汉一方看来,这次进攻恐怕更多的只是试探性质而已——前出朝防御线行进的敌军不过三百来人,显然是打算先称称对手的斤两再作打算。
“列阵!”郑廷打起精神,向麾下部队下达了指令。
北越受训部队共计一千余人,其中火枪兵的编制是五个方阵,每个作战方阵192人,作战时分为八排进行轮转式射击,保持24支枪的持续火力输出。而此时布置到阵地上的是其中三个方阵,在作战时的齐射可以达到每分钟千发的火力输出,指挥部认为这样的火力水平,就算面前的这支南越部队直接发起全军突击,也只有送菜的下场。
南越这支先头部队都是以刀盾兵为主,并没有急于冲锋,而是缓步行进,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前方可能出现的弓箭攻击。不过他们从五百米距离上一直行进到两百米,几乎都能看到对面寨墙后密密麻麻的人头了,却一直没有遭受对方的攻击,这让这些南越兵也很是有些不安,猜不到对方在玩什么花样。
这时后方传来了急促的鼓声,这是催促他们前进的信号。这些南越兵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咬着牙加快步伐冲向对面的防御阵地。
“举枪!”
郑廷一声令下,从防御墙的三个方向上伸出了密密麻麻的枪管,指向对面冲过来的南越兵。郑廷并没有急于下达开火的命令,而是直到对方奔入了百米以内,才用力一挥手中的指挥刀:“开火!”
随着噼噼啪啪一阵轰响,防御墙墙头上腾起了一片烟雾,开火完毕的北越兵立刻举枪从队列中退下,将位置让给了后排补充上来的人。